信纸(2 / 2)

就算里面什么都没有,也可以在黑市里卖上一个好价钱,因为有一个女人一定会来买。

原来,这才是他最近在艺术界声名鹊起的真实原因。

想到这些他随手丢掉的东西,被她当成宝贝一样四处搜集,甚至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拿起来小心翼翼地翻看,心酸的滋味快要漫出来,像是铁锈混着沙石砾渗进血肉里,刻磨着脆弱的心脏表面。

翻开一页页琴谱,尘封的旋律渐渐在脑海里苏醒,英兰突然冲出了病房,急切地找护士索要信纸。

既然她喜欢,那就写给她看,每一天都写给她看。

英兰平整地铺开信纸,拿起钢笔在上面流畅地画出一行音符,是肖邦的遗作,a小调第19首圆舞曲。忽然,英兰意识到她其实根本看不懂这些东西,又把它们涂成了一串铃兰。

那天晚上,英兰彻夜未眠,清晨的日光透射过窗帘时,他已经写了满满十页纸。

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乎有些变形,最后,英兰仔细阅读了一遍自己写的内容。

原来他想说的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闲言碎语,好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,从院子里满地的落叶,聊到他小心翼翼救活的一盆花。

聊到几天前,英兰路过一间婚纱店,对橱窗里展示的那件惊艳不已,开始幻想她穿上去的样子。

聊到他开始期盼春天的到来,问她是否记得,南国边境雪山下那条开满彩色野花的小河。

……

英兰又去了一趟监狱,他把信封好送了过去,警官拆开检查了一遍后收下了。

从那天开始,英兰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,一边仔细斟酌今天的措辞,一边幻想她看到后的反应,好像透过这张信纸,就能看到她阅读时的影子。

英兰每次去送信的时候,都会满怀期待地询问她是否有回信,然而每一天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,警官说他也无法直接见到维,委婉地劝他不要再写下去了。

他当然不会放弃,他一定要等到那一天。

一天天过去,信纸慢慢缩减到五页、三页,他开始重复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,好像一直都在一个人自言自语。

终于,冬天到了,枝头上残余的几片树叶苦苦挣扎还是被卷落,窗外开始飘起了白雪。

英兰拿起钢笔,笔尖穿透了信纸,染出一块黑色的痂。

他什么都写不出来了,只有最简单的乞求。

「我想见你。」

「让我见你。」

英兰曾经怨恨她狠心到一个字也不肯留给自己,哪怕只是开头一个礼貌性的问候他也愿意。

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,随手就把信纸丢开了,折痕上还残留着几滴酒渍。

直到现在他才知道,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。

他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。

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,英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,一个不久前就曾见过维的人,而且,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。

英兰向国防部递交了申请,他要见自己的主治医生,那位来自前东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加兰德中校。

英兰站在紧闭的门前,抬手轻轻叩了几下,里面便传出熟悉的声音。

“请进。”

阴暗的房间里没有亮灯,加兰德站在办公桌旁望向窗外漫天的飞雪。

听到英兰的脚步声,加兰德慢慢转过身,一抹浓重的阴影爬上他的脸庞。

英兰喉咙里的声音顿时堵在了嘴边。

还是记忆里那张脸,只不过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加兰德的右耳一直延伸到下巴,加兰德的右眼已经明显变形,眼周的肌肉萎缩,湖蓝色的瞳孔紧紧锁定着英兰。

加兰德的唇角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,脸上的疤痕好像突然变得狰狞起来。那双眼睛犹如一把实质的锋刃,正将眼前的尸体一寸一寸地剖析、穿透。

“请坐。”

加兰德指了指一旁的沙发。

“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吗?你从krb重刑审讯室里被人抬出来的那个凌晨。”

“真没想到……你还能活到现在……”